关于文骂
一提到骂,人们就觉得那是不文明的。其实并不是这样,骂也是一种文化。 骂人可以分许多种,文人骂人叫“文骂”,粗人骂人叫“武骂”。“文骂”实际就是讽刺,是一种机智的、刻毒的、含蓄的、善意的、讲理的、有力度的骂;而“武骂”则是一种笨拙的、浅薄的、愚莽的、恶意的、无理的、没有力度的骂。“文骂”用的是思想和智慧;“武骂”用的是气力和声带。“文骂”攻的是对方的精神,“武骂”攻的是对方的生理……。
要论“文骂”,二十世纪的二三十年代才是“文骂的时代”,不光是“嬉笑怒骂皆文章”的文豪鲁迅,就连温文而雅的大学者梁实秋、带着湘俗湘风进入文坛的沈从文也都写过不少的“骂文”,还开创了一个特别的文学体裁,叫“杂文”。后来步他们后尘的也不少,比较出名的是柏杨和李敖,但比起前辈来毕竟还是逊色。
三国时,诸葛亮在两军阵前遇见王朗,只需一句“皓首匹夫,苍髯老贼”,王老将军就大叫一声,活活撞死在马下,这真是亘古的大骂!但这大骂也只能从一代军师诸葛亮嘴里骂出来才有气势,若从张飞嘴里骂出来,顶多是吓人一跳,但肯定是气不死人的。
骂人最有力的方法是将对方看透骨髓,刺其痛处。只有“文骂”才能达到这样的功效。“武骂”只是泛泛而骂,只是宣泄自己身体里的狂躁,倾吐自己肠胃里的污秽,并不能中人要害。除非对方是个爱生气的粗人,就像王朗将军一样,被诸葛亮一骂就给骂死了。
骂人不成反被人骂的事情很多,要骂反骂了自己的也不能说少。当父母的骂自己的孩子“畜生””兔崽子”就是个例子。
中国的“文骂”没人能胜过鲁迅,在他的文章中指名道姓“骂”过的人,有百人以上,其中许多是名人,或后来的名人。“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”已经成了一句文学典藏的“名骂”了。“嗡嗡地闹了半天,停下来舔一点油汗,还要拉上一点蝇屎的苍蝇”,这样精彩的骂例,恐怕文学史上是寥寥无几的。
鲁迅“骂”人是有着鲜明的态度和锋利的思想的,他的骂说明了鲁迅的是非心不泯,爱恨分明,不但不俗,而且还十分可爱。鲁迅自己说过:“我想,骂人是中国极其普通的事,可惜大家只知道骂,而没有知道何以该骂,谁该骂,所以不行。现在我须得指出其可骂之道,而又继之以骂。”可见,鲁迅骂人就是讲理,他挖掘出了骂人的文化意义。
要论“武骂”就太多了。醉汉骂座,泼妇骂街,每天的日常生活中都比比皆是。北京人骂急了抄板砖,上海人骂急了点鼻子,“武骂”很容易生出许多骂人之外的事来。
“文骂”多是以笔墨为中介的;而“武骂”多是眼对眼、面对面、唾沫飞溅的。当然,现在的科学技术发达了,在电话里“骂娘”的例子也是有的,只不过是将唾沫吐在自己的话筒上罢了。